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取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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取舍

賈蕓挺直了身體,跪在水溶面前。

“奴才知罪。”他如此說道,心中湧起一股蒼涼的悲傷。

水溶卻笑了。這個桀驁不馴的伴讀,如今終於向自己屈服了嗎不知道為什麽,他的心中反而湧起一股不安之意。

程子瑜卻看得更清楚一點: “賈蕓,你原本以為,一個小三元的身份,便能挽救你賈家的命運”

“是。是學生駑鈍了。原以為還有時間去秋試,卻料想不到,聖上的心意著實難測……”

當今聖上一意廢除內閣宰相制,設立軍機處,衛丞相出於忠心,一力勸諫,卻被聖上斥責免職。當賈蕓聽到這遲來的消息,便知道,恐怕皇帝的日子不多了。

他這是要為他的繼承人掃清最後的障礙啊!任何一個中央集權制的國家,皇帝都希望最大限度的掌握發言權。這是老皇帝一生以來的美夢,到了晚年,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排除萬難去實現。

因此諸王蠢蠢欲動,太子意氣風發,此消彼長之下,太子一個不留神,吃了大虧,馮紫英的父親馮唐被遣去邊關,就是一個對太子很不利的信號。

太子殿下此時正在水深火熱之中,進退兩難,賈家既然攀附了這棵大樹,自然危在旦夕。

“可是,你憑什麽以為,王爺會幫你”程子瑜慢慢說道。

賈蕓不慌不忙的回答: “王爺一向宅心仁厚,憐貧惜弱慣了的……”

“不,你錯了。”這次說話的卻是水溶, “京中人人自危,本王只恐自身難保,哪有憐貧惜弱的閑情逸致賈蕓,到了這個時候,你還為尊者諱,刻意不去說出那個秘密嗎人,總要有所取舍的。你既立意保了榮國府,便自然要有所舍棄才行。”

那個秘密賈蕓震驚。

程子瑜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。王爺就是心太善良了啊。

他知道水溶的意思,便從旁提示道: “賈蕓,不要以為寧國府可以一手遮天。王爺和我剛進京不久,這件事情連我們都打探的出來,你以為聖上的血滴子是白養活的嗎我言盡於此,你自己想去罷。”

幾天後。賈府近親,北靜王侍讀賈蕓當殿面聖,直言告發其親族寧國府窩藏皇族血脈,聖上大怒,當即廢除太子之位,責令其閉門思過,又命人查抄寧國府。北靜王奉旨行事,賈敬,賈珍等人皆被剝奪了爵位和官職,秦可卿自縊而亡,顯赫一時的寧國府成為過眼雲煙。連一墻之隔的榮國府賈政,賈赦等人也上了請罪的折子,閉門思過。

“你是故意的……”抄家的時候賈蓉也在,他不顧差人的阻擋,紅著眼睛就要上去打賈蕓,早被旁邊人拉開。

“可嘆我聰明一世,卻養了個白眼狼!”賈珍也在一旁陰陽怪氣的說。

賈蕓無奈的望著他。真正糊塗一時的人,卻有是誰呢

太子第一次被廢,尚無準備。然而再次被立之後,其內心的惶恐驚懼,和聖上父子相疑,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釋懷。略有風吹草動,便以為是獲罪的先兆。自然他這種態度讓皇帝惱火萬分,再加上不小心辦錯了幾件事情,圈子裏的人都在議論著:恐怕太子又要被廢了。

太子府中自然有姬妾,姬妾們經過了門庭若市和門可羅雀的對比,對未來的日子產生了深刻的憂慮。這種憂慮以太子最寵愛的一個女子為甚,她懷了身孕,日日在太子耳邊哭泣,說憐憫這孩子一出生便要吃苦,還不如投身貧家。

太子被她嘮叨的有些煩了,居然許下諾言,說哪怕自己被廢,也定要保了那個孩子榮華富貴。那姬妾方不哭了。

太子雖然許諾,但回過神來卻覺得不妥,這種事情他怎敢和幕僚們商議,正在愁眉不展之時,秦鐘的父親秦業求人辦事,求到他的府上,太子便命令秦業設法收養了這個孩子。反正秦業只是一個沒什麽後臺的小官,容易掌控。

秦業不敢不從。兩家約定以養生堂為幌子,等太子府上的姬妾誕下孩兒,便第一時間抱到秦業家中。秦業自去養生堂抱養了孩子,以便掩人耳目。因不知太子府上的孩子是男是女,遂抱養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。

待到秦可卿落草之時,塵埃落定,秦業家中的那個女孩兒自然通過種種渠道,秘密的消失了。是被人溺死或者轉送他人,都未可知。秦業便對外宣稱,秦可卿是他從養生堂中抱養的女兒。

此後太子果然失了聖心,二度被廢。秦可卿便在秦業家中平安的長到六歲。秦業家中雖然清寒,然而對於太子的血脈,怎敢有半點懈怠所以秦業的所有心神,都傾註在秦可卿身上。

哪怕被保養的另一個孩子,因為看護上的疏忽早夭,哪怕秦家的人自下而上,從下人到夫人,都對此表示難以理解,甚至傳了很多風言風語出來,秦業依然不改初衷。

秦業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,但這種異常還是被頗有幾分心機的賈珍發現了。他剛好打探到太子即將起覆,敏銳的感覺到這是他討好太子,從而搭上太子線的好機會,因此不顧家人反對,一意孤行,早早的將秦可卿聘為自己兒子賈蓉的妻子。並以教養和培養感情為名,將秦可卿早早接來寧國府居住。賈敬情知不妥,苦勸他不住,賈珍反而振振有辭,一副為了賈家基業嘔心瀝血的樣子。賈敬眼看木已成舟,遂無可奈何,早早將族長之位傳於賈珍,自己出城和道士們鬼混去了。

後來果然太子起覆,賈珍自以為得意,沾沾自喜。從此寧國府闔府上下,對秦可卿真如郡主一般對待,連賈蓉也不敢輕易得罪她。因此,秦可卿便養成了驕縱任性的習慣。她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,常常怨恨自己的親生父親太過狠心,又讀了幾本書,知道山陰公主的典故,在和賈蓉圓房之後,更是體味到了閨中情趣的妙處所在,因而更加肆意妄為。

麗色當前,賈珍哪裏抵禦的住誘惑他在家中也從來都是橫行慣了的主兒,看上哪個女人便做了,幾時有過謙恭守禮的時候因此和秦可卿一拍即合,端的過了幾年快活日子。

然而快活總是要付出代價的。

在皇帝對太子失望,意欲另立新人的時候,無論是太子的偷梁換柱,混淆皇家血脈,還是賈珍的罔顧人倫,公然扒灰都是觸了皇帝的逆鱗。偏偏當朝皇帝自有消息渠道,從前刻意裝糊塗,那是隱忍,是顧全大局,如今暴起發難,是本分,是皇者之怒。

賈珍最大的錯誤,就是不該摻和的皇位爭奪裏來。

但是在朝堂之上,爾虞我詐,刀光劍影,真個能置身事外,堅持不去站隊嗎那樣的人,會首先成為多方勢力聯合攻擊的對象。

是夜,賈蕓在史太君面前,將一切情況和盤托出。他被人罵作賣親求榮,已經是受夠了,連賈寶玉都拒絕再承認是他父親。賈寶玉說的好: “他們縱使有千般不是,也是一家子的。豈有你去揭穿的”若是這個時候連史太君都不理解,那麽他這番取舍便失去了意義。

“現如今太子雖被廢黜,但並非沒有再起的希望。娘娘在太子宮中也安好,太子目前的仰仗有限,只要我們以後扶植他,他不會輕易翻臉了去。”賈蕓將程子瑜的話一一轉述,心中卻知道,這番說辭,其實做不得真。

“罷了。朝堂爭鬥中站錯了隊,這種事情也是常有的。少不得夾著尾巴做人吧。”史太君也只得無奈說道, “只是先前許你的那兩個人,卻未必還有前番的心意。依我說,如今太子也落敗了,當時之事,又算得了什麽,今個金釧兒的娘進來求我給金釧兒婚配,我已是準了。”

“是。”賈蕓也覺得無奈。

“還有你姐姐,聽說她被夫家休棄了”史太君看似不經意間問道。

“是。不過原本我打算讓她和姐夫和離的。”賈蕓猶豫了一下說道, “那個吳雋,看起來心術不正。”

史太君點點頭: “如此倒也罷了。並不是什麽良緣。日後給你姐姐找戶老實的人家過日子,只怕還好些。”

賈蕓點了點頭。回到家中,二月姐哭哭啼啼的和母親蔔氏訴說她的遭遇,蔔氏只是在一邊咒罵,卻說不出什麽有建設性的話來。

賈蕓聽得煩躁,第二天便和水溶說,他要去江南避避風頭。

“如此也好。”程子瑜倒先說道, “秋闈眼看越來越近了。你原籍在金陵,回那邊考試也是常理。此去經年,我有摯友林如海,現為揚州鹽政,最是好結交青年人的,我手書一封,你且帶去。若是能他幾句點撥,你於課業上面必有助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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